骨有三分傲,情有一点痴。

晨星【涵生】中

晨星(中)

(有唐薇暗示)




他可能是真的有点不在状态,从一个梦境起来,陷进另一个梦境。他陷在贺涵的床铺里,梦见自己跟着白胡子佝偻着背的老头出了海,爬到桅杆上高高地眺望,甚至单脚站立在狭窄的横木上,迎着风闭着眼,听海风呼啸。

他从小长在上海,老老实实地上学,勤勤恳恳地上班,按部就班加薪升职,算不上一帆风顺,倒是完美诠释脚踏实地。

难得的勇敢是在三十出头娶了子君,许下一生的承诺,难得的叛逆是在快要四十背叛家庭,执意离婚再娶。

他没有心比天高的野心幻想,也不想多么出人头地万世流芳,他从前以为自己不过想要安安稳稳的爱情,贴心温暖的家庭生活,可前半生快要到尽头,他才发现自己甚至不是自己一直想象的那种人。

久居内陆的人,难免幻想乘风破浪。他张开眼睛,闻见外面飘进来勾引他思绪的咖啡香味。

“没有用我叫就起来了?”

被顶头上司挑眉揶揄他倒没有多少惶恐,晃晃不甚清醒的脑子努力不去想贺涵表情里多余的笑意。

“方案都准备完了?”

他扒拉扒拉桌上散乱的文件,收拾出来一块空地,让贺涵把咖啡和面包端过来。

“你倒是会拷问我,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他笑了声,坐下自然地品尝他老板煮好的咖啡。“老板给按摩,老板给睡床,老板还给准备早餐,我何德何能啊?”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贺涵从他身后绕过来的时候,顺手敲了下他的头,“得意忘形了啊陈俊生,一会儿上飞机不许合眼,把那份方案给我从头到尾过一遍,薇薇安一会儿还要传一份资料给你,下飞机之前你给我整理出来。”

“哎,好的老板,知道了老板。”

他拿出自己最乖顺的笑来迎接贺涵的回望。他好像确实有点得意忘形了,可贺涵,他的纵容更让人心痒。


到达香港的那个晚上他们就雷厉风行地结了那个案子。客户很满意,和贺涵显然是兴趣相投,谈完正事约他们吃过饭去维港看夜景。夜风温柔得不像话,月色和灯光也恰恰好地烘托了气氛,这般美景可以说得上是浪漫。偏偏身边的全都是工作伙伴。

陈俊生陪在贺涵身边,承担了大部分喝酒的任务。贺涵有意控制饮酒,同往的女同事更是不愿久留,到了最后就微醺的陈俊生陪着贺涵和客户在港口吹风。

他觉得难得的轻松,缠人的生活枷锁全都抛在脑后,连日的工作也刚刚在皆大欢喜中落幕,明天会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哪怕回去还是要面对生活的乱麻,起码,在海峡的这一边,是他偷来的清闲自在。

许是他的脸色在霓虹映衬下显得更红了些,贺涵投过来的眼光在他脸上停留得更多了。

“怎么?”

“你醉了吗?”

贺涵迈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问他。

“没、没有吧,我脸很红吗?”

贺涵的笑混在柔柔风里搔得他耳朵发痒,他也跟着笑。他看着贺涵的眼睛,里面映着水面流光溢彩,突然觉得有点点难为情似的,移开了目光却盯着贺涵丰满的唇珠出了神。

贺涵说了什么他只听了个囫囵,眼看着两片饱满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语句都散在风里,喝了口香槟却觉得喉咙更干。他呆呆地问:“嗯,什么?”

然后那双嘴唇就来到了他的耳朵边上,吹得他耳廓发烫。“你傻笑什么呢?”

他面红耳赤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端着饮料过来聊天的客户打断了。

“聊什么这么亲密,陈总的耳朵都红了,想老婆了?”

那边老总上了些年纪,总免不了操心后辈的闲事。事业有成的男人,身边不是有一个老婆,就该是有许多的女人。在这位的眼里,陈俊生是前者,贺涵是后者。

但只有他们知道,事实远非表面看起来那样。揭开一层,下面还有更多层。憨厚老实的好男人陈俊生在两个女人、两个家庭中间拉扯,而孔雀一般花枝招展的贺涵,则刚刚结束了十年被定论为“耽误”的感情。

贺涵贴心替他挡过这一问,就遭到了对面热情的邀约,“去找点乐子”,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贺涵看了眼陈俊生,又拖他出来,带着点暗示地说,“带着这位不方便,他家里知道了要不依不饶的。”

男人之间的笑话讲起来不需要太多言语,一群人里有老实巴交的,就得有花花公子。贺涵从来懂得如何在人群里周旋,塑造他该有的形象,好使他的角色为自己所用,达到他想要的效果。陈俊生端着杯子在一旁看得入神,不自觉地抿着唇,看贺涵如何舌灿莲花。

酒精带来迟来的晕眩,他靠着围栏眯起眼睛,解开了一颗扣子。再张开时,是贺涵捏着他的手腕,凑过来问他:

“怎么眼睛也这么红?”

贺涵的气息很近,嘴唇快要贴上了嘴唇。额头抵在一起试了下温度,贺涵说你发烧了,俊生。然后那股温暖湿润的气息就从唇边移开了。

多么像一个吻啊,他半梦半醒间想。

他不知道怎么回了酒店,怎么吃了药,怎么脱掉了衣服。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空荡荡的房间,完全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的痕迹。

陈俊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遗憾什么,收到贺涵的消息说休息好了就下午回去,他回完一个收到,就又陷入沉沉的梦里面。梦里全是贺涵的味道,他怕是要一直惦记着那个不存在的吻了。

下午陈俊生去机场和贺涵汇合的时候,意外地碰见了来送机的唐晶和薇薇安。或者可以这么说,唐晶没有让他感到太意外,他意外的是唐晶和薇薇安一起。唐晶和贺涵什么时候化干戈为玉帛的,他不晓得,反正十年来这二人的分分合合都让人捉摸不透。唐晶和薇薇安现如今出双入对,倒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陈俊生,”唐晶神采飞扬地和他打招呼,拿手一指旁边穿着时髦洋装的红唇女孩,“薇薇安,正式认识一下。”

他笑了笑说久闻大名,握了下女孩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悄悄抬眼看贺涵脸色。贺涵脸上没有能看得出来的不悦,相反却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

“怎么劳动二位大驾来送我们?还是你们也赶飞机?”

他觉得现场气氛有点微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唐晶和薇薇安。她们之间没有他想象的剑拔弩张,可能是共事一段时间磨出来了些许默契,两人的肩膀叠在一起,说话间还有轻微的接触,也不会刻意躲开,应该是已经没有了不愉快。

“密斯唐非要来一趟,我就勉为其难跟过来了,”唐晶甩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薇薇安吐了下舌头把嘴巴闭上了,拿狭长的眼睛在贺涵和陈俊生的身上扫来扫去。唐晶接过话头,“祝贺你们这单生意做得漂亮,毕安提都有耳闻。”

贺涵说这次陈俊生功不可没。

唐静投来赞许的目光,薇薇安的眼神里则有了更多莫名的暧昧意味。

“陈总,我很看好你啊。”娇滴滴的女声甜得他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搞明白薇薇安话里话外的含义,就被贺涵打了个岔,“那是,我们陈总前途不可限量。”

他脸色微红,尤其是当唐晶也说刮目相看的时候。

直到上了飞机他还有点摸不着头脑,问贺涵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不然怎么觉得刚才有点怪怪的,贺涵笑了笑说你是烧没退发迷糊吧。

“你们刚才都聊什么了?”

“你是问我们是不是要旧情复燃了?”贺涵逗他。

“我哪儿敢管老板的感情问题呀。”

“你倒是想管。”

陈俊生悄悄在心里面接话,那可不,我是想管啊。

“我刚刚看她俩相处得还挺好,走的时候好像还拉了手,是我错觉么?”

肯定是错觉吧,陈俊生问完就后悔了,自己怕是真的没退烧,怎么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贺涵倒是没有翻他白眼,轻飘飘说了句是吗,又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容。



回到上海,工作又快马加鞭地继续起来。在公司,贺涵和他总能恰到好处保持着公事公办的距离,下了班也不在老卓店里喝到半夜了。步入正轨的工作生活让前一段日子里两人间缩短了的距离显得像是错觉,无非是公司同事上下级,或者是因为前妻前女友的牵扯而算得上认识的关系,走得近像是个幻觉,更多的暧昧成了奢望。

陈俊生坐在办公室里能看见面前玻璃上映着贺涵的倒影,他抬起酸痛的脖子,托着腮望了一会儿,重又把无处安放的心思收在了眼前的文件里。他是快要四十岁的人,已经有过了一次因为一场冲动而后患无穷的背叛,他还能再承受一次冒险吗?仅仅因为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就放手一搏?

他知道自己婚姻的船已经快要沉了,半路劫来的本就脆弱和不堪一击,他也无暇细心养护,可以说是自作自受。但贺涵的出现又给了他另一个解释。只是他这一次,不愿意做弃船而去的逃兵,哪怕沉船溺亡,他也不敢拖贺涵下水。

想通了这一点,一团乱麻也就有了头绪。他不急于强求自己放下,只需要维护好现有的平衡,尽力拖延沉船的时间。

感情上常态该是流浪,而不是辗转,他前半生历经了辗转已经疲惫不堪,眼望着宛在水中央的梦,只敢借玻璃倒影解渴。


天不遂人愿,平衡的打破往往只在不被察觉的一瞬之间。若不是凌玲一意孤行泄露了公司的机密信息,陈俊生还妄想他的船可以苟延残喘,或许一年,或许十年。他会压抑着自己不切实际的渴望,待他自生自灭或是梦醒碎裂,然后从容地和枕边的人相敬如宾。

两张离婚证书把陈俊生的前半生打上耻辱的烙印,当初想要个安稳的家,到头来快四十岁了,他只有两个破碎的家庭。他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彻底把家搬到了办公室。

夜幕之下,车阵如同霓虹凝成的河流,被加厚的玻璃隔绝在地面的世界,安静地蜿蜒流淌。他盯着看了许久,竟然感觉到莫名的抚慰,心里的焦躁都洗去了,只剩下平淡的工作平淡地陈列在眼前。

这些天他已经不再去想贺涵,不再想着努力工作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如果哪一天,自己成了独当一面的巨人,成了贺涵那样有足够资本去潇洒快意,敢为一个人付出十年光阴感情,敢奋力争取,也敢痛快放手的人,那样,也许他才有机会和贺涵坦承自己的感觉吧。

今晚他果不其然又是辰星占据的这一层楼里最后一盏亮着的灯。贺涵从下午就出去了,他的秘书倒是在下班前还过来关心他记得吃饭,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贺总的主意。眼看九点过半,他的肚子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饿,刚打开抽屉翻外卖单,他玻璃倒影里的人就拎着食盒从天而降。

贺涵的大衣诉说着风尘仆仆,不知是从哪里赶了回来,眼角眉梢含着笑,说陈总这么努力是不是盯上我这个位置啦,要夺权篡位就照直说,我让给你就是了。

陈俊生咧出一个疲惫的苦笑,刚要感叹贺涵体贴,只字不提真正的问题,倒会替他着想,贺涵那双惯会教训人的嘴唇就吐出来一篇呕心沥血的说教。

那晚他们在办公室品着新鲜的海货喝了些酒,后半夜里都是眼眶红红脸蛋熟透,贺涵说的那些长篇大论陈俊生都嚼碎了吞肚子里去了,能记得的只有只言片语的总结论述。

贺涵说前方是一片绚丽的景色,太在乎结果畏首畏尾,你会什么都得不到。

贺涵说俊生,你远比你想象得更有能力,也更有潜力。你这个岁数,该是乘风破浪的时候,而不是破釜沉舟。

贺涵说,陈俊生,我真的很喜欢你,很欣赏你。

刚刚沉如一面镜的湖水,又起了波澜。石子投进去,荡开层层涟漪,宛如勾动心弦的回响。

如果梦不只是梦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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