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有三分傲,情有一点痴。

[旌章]不离

萧平章甩开弟弟的手,径直大步走向步辇。他有心想和这个娇纵小混蛋发一发脾气,奈何没走出两步,那人又忙不迭赶上来扶他一扶;他坐在软榻上回头一望,只见那少年人低着眉噘起嘴,倒先委屈起来。

别人皆道长林世子心思深重,就连亲弟弟也哄得不知如何服帖,倒不是他真有心欺哄幼弟,只是那少年自小便颇为懂得撒娇之道,叫他心内常常爱怜极重,怎么也发不出脾气来,只得回回在老王爷的责罚管教面前回护着他。

这一回萧平旌自认有错,更无心和哥哥顶撞,便拿出他以往那套来,果然也哄得哥哥不再与他计较,招手唤他上车来,紧挨着兄长坐下。

刚从东宫里出来,萧平旌便被哥哥一通说教。他在琅琊山里养得野了些,皇宫里依旧不知天高地厚飞檐走壁,进了东宫更是未及行礼便抱起太子姿态亲昵,惹得皇后当即冷了脸色。

萧平章玲珑心肠,早知这金陵城里需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可奈何萧平旌是在逍遥闲散的山野之地养出来的天真性子,最受不得这些条条框框的拘束。萧平章无奈地叹了口气,轻靠着椅背望那年轻人的耳朵,只道他冰雪聪明不会不懂他良苦用心,可身在这朝局之中,只能收敛了心神才能保护好自己,便要委屈了这娇宠的小公子。

“为兄何尝不懂你的心,可平旌若是想留下来陪我,就该知道要怎么做。”

萧平旌在哥哥的注视里缓缓地点了头,一只手悄悄伸到萧平章怀里,拢了他两只手在掌心,低声细语道:

“我自然知道兄长的心。只是许久不见元时,不忍心他小小年纪受苦受拘束,便情不自禁了,哥哥不要担心,往后不会再这样就是了。”

“情不自禁?”萧平章听了这句,忍不住挑出来四个字来专门逗他。“如何情不自禁,平旌倒说来听听?”

“我小时候父王管教我,都是哥哥疼我护我宠我,如今我见了元时便想起来哥哥当初如何对我,做不来十分也想学个六七分罢了。”

他手心暖暖,胜过手炉千万,此刻一席话也说得萧平章心里一暖,不由得更是软下语气来同他叙情。

行至王府,话也说到了末尾,最后一句是萧平章夸奖他长大了竟学会怎样当哥哥了。

萧平旌扶着哥哥下了步辇,趁着他身形不稳一把揽进怀抱里,让哥哥倚靠着自己走进家门,边凑在他耳边道:那如何能一样?

萧平章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手里捏着的衣袖又紧了紧。

自甘州一役,萧平章受重伤,鬼门关走了一遭,王府中大大小小都拿他当成矜贵宝贝,舍不得磕了碰了。一日里若不安排出行,大半光景都要被强压在榻上,谨遵医嘱,安心休养。从那时起,萧平章便感觉到平旌对他有所不同了。

许是与哥哥感情亲厚,经历失而复得,大喜大悲之后显得有些患得患失,他每日总要缠着萧平章,时刻不离左右。擦洗换药不说,就连晚间也非要宿在他床榻边,虚虚枕着哥哥手臂才能安眠。

小时候他还没有几案高时,也曾趴在哥哥肚皮上午睡。那时哥哥抱着他就像搂着一只小兽物,比府里那只上了年纪的花狸猫重不多少,一双大眼睛圆圆亮亮,像个讨喜的粉团子。

如今抽条长个了,比哥哥还要高上些许,心思也与幼时不能同日而语,与哥哥同榻而眠,意味便偏上一些。

他跪在哥哥榻前,低敛着神色为他除去靴履,解开腰带,褪下外袍,一件件剥掉御寒的厚重衣物,就像对待琅琊山上开在崖壁的绝世奇花,小心翼翼,又处处透着爱怜。然后绕到身后去,为他拆散玉冠束起的头发,拿手指作梳子,一寸寸按摩头皮,拢着披散的墨黑长发,最后在耳畔落下战战兢兢的一吻。

萧平章身形顿了一顿,捉住萧平旌没有来得及从他肩膀上收起的手指。

“平旌……”

“哥哥不喜欢我以后便不画蛇添足了……”

萧平旌连忙抢白道,生怕哥哥对他有了嫌隙,不再同他亲近。

“怎会?”

萧平章拉着他的手,偏了偏头,刚好与他脸颊相贴,温存了片刻,十足地纵容。

萧平旌得寸进尺得飞快,怕哥哥后悔似的,从背后环着哥哥的肩膀,整个胸膛贴紧哥哥的后背,将下巴温顺地搁在哥哥肩窝里。

想到今日里哥哥在东宫对着太子和皇后恭敬行礼,一身病躯跪得笔直,没有丝毫懈怠地伏在地上一拜,脊背曲成一丝不苟的弧度,那时萧平旌眼神暗了一瞬,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回转了千百种不合时宜的念头,不仅不合时宜,甚至不合伦理,现在想来却是发自内心,由来已久,情不自禁。

“我还记得,平旌有一阵子好像是不太乐意同我亲近,怎么最近又变了?”

萧平章说得是平旌十四五岁那一阵,那时兄弟俩聚少离多,哥哥常在外领兵,弟弟怨他不带上自己,一气之下寻了蔺老阁主去琅琊山常住,与其被父兄丢在家里,倒像是自己主动抛弃了红尘里的牵绊,但这思念苦楚却是只能自己品尝了。

那时当真是想不开,直到前些日子前线陡生变故,他还来不及细想便直直追到甘州,星夜兼程不敢懈怠,才算是真的直面了自己的心意。

想到这里,他便从容答道:

“想得开了些,没有顾忌了。”

他当日赶到时,一双脚站在门前不知该不该进去,进去了面对的是什么场景,怕得心里一片寒凉,骨节捏得酸痛。直至看到病榻上衣襟染血面色苍白却仍气若游丝的兄长,他才如释重负,一时间差点哭出来。

那一刻起,他便再不想离开哥哥了。

在琅琊阁一见,他就已经认清那些感情该是归于何处,他人在红尘外,心却在红尘里,只怕是一相见便时刻不能远离了。

“哥哥愿意我这样,我便天天和哥哥这样,哥哥如是不愿意,我也知道该怎样不惹你生气。”萧平旌软语磨着他道,又在哥哥耳畔蹭了蹭脸颊,像小狗一般温驯。

萧平章了解他极了,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他一松口,那小狗便成了狼狗,扑过来就不能甘心茹素。他缓了一缓,故意沉默不答,等到那少年心性的男孩子略微慌了神,把自己又搂紧了些许,小心翼翼地又询问了一遍,他才好整以暇地挣脱了他转身。

“平旌愿意怎样,哥哥哪有不奉陪的道理?”

见那少年突然眉开眼笑,他便接着说下去。

“若是不如了你的愿,又要留下一封书信跑去世外藏起来,叫哥哥去哪里寻你?”说罢,好像当真恼他当初不辞而别似的,用指节刮了下弟弟的鼻子,“你既答应了留下来陪我,不走,哥哥总愿意事事都随你。”

这下子倒像是哥哥温言软语哄求弟弟了。平旌哪里不知哥哥的手段,却甘愿被他拿捏,什么都应下。

萧平旌红着眼眶搂紧了他失而复得的哥哥,险些当着他面垂下眼泪来。

“好,那就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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